Saila14

连绵青山山渐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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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秋未至

        我第一次真正见到苏白娘,是因为她的婚礼:
        她请了羋妄做婚礼的司仪,芈妄又推荐了我做证婚人。

        彼时她已完整接下了项目「青」。知道这个项目是由我筹办的人并不多,她也只当我是局里的普通同事而已。接触之后却发现当时挂在我户下,名义上的养女温安是她的好友,婚礼的伴娘。于是就顺理成章。

        婚礼前夕我才见到这场仪式的另一位主角。大抵是为了嘲笑我的想当然,百四,是一位优雅的女士。
        那份发言稿后来改了又改。因为我并没有想到这场婚礼未通过审批——各项目组长严禁互通,而百四正是半保密项目「绿」的领头人。更何况,这还是两位女组长。上头的老顽固几十年如一日的坚持着陈腐。

        苏白娘是抱着婚纱宽大的裙摆从会场侧门跑进后台,最后关头换好了一身酒红西装出来的。被拆开的长发来不及再做造型,只能撩起刘海卡住再找了根黑色发带斜着扎了一下。
        她的笑分明是有些霸道的。又也许是红这颜色过于邪性,这女人从我身边走过又折回来的时候,像个妖孽:“喂,称呼可别说错了哦。”

        还没到我上场的时候我和方舟坐在角落里说小话,别着头谈论觉得台上的苏白娘真正是充满了「赤」的特性。足够明亮,足够张扬。很难想象芙蕖怎么会放她来「青」而不是扣下做「赤」的接班人。

        “也许是给温安铺路也说不定。”,我起身去后台前方舟低笑着这么说了一句。回头的时候看到的又是他的背影。
        永远都是背影。

        婚礼很认真,又很简陋。夹杂着中西各种礼俗闹了一个来小时。仪式结束之后不大的小厅里三三两两的扎着堆,消化未散去的兴奋。我靠在窗台上点了根烟慢慢的抽着,沉默的观察人员分布里的“道理”。
        人最多的小集体不出意料的是于我而言最不妙的「赤」。赶在我悄悄离场之前,芙蕖和铜锁一左一右的笑容“和善”,“你家那位呢?老听你说,他没来?”
        如果抛弃兜里说不定还亮着的终端屏幕上那句[吵 先回了]的话,我的笑容也很真诚,“出去吸烟了。”

        在我被逼问更多之前,苏白娘和百四跑过来一人抱住我一边胳膊直接把我架起来拖向酒桌,“嘿!听说你可能喝了,别跑!今儿管够!”
        那天两个小疯子拉着我,喝倒了其它所有人。指着一圈趴下的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大概都是真的醉了。
        百四和苏白娘事后宣称我趁芙蕖醉了碾他脸。
        而我对于那天最后的记忆是苏白娘靠在百四肩上一边哭一边唱歌。

        那首歌后来我只听百四再唱过一次。她说叫《白百》,百四作曲,苏白娘填词。

        也许是因为有酒缘,后来我们三个常常找空聚在各种奇奇怪怪的地方:
        百四带我们去这个年代居然还存在的所谓鸦片馆,拎着杆烟枪笑意盈盈。
        苏白娘就会约我们去游泳馆。她坚信我需要洗洗脑子。
        我带她俩去朋友的书店。窝在角落的小沙发打着盹看书,一看一下午。

        百四毕竟走的是纯科研道路。聚会通常是我和白娘先到场。咖啡厅的话我俩一道甜点吃完她可能才刚刚结束工作在换下工作服。
        如果是去新发现的饭馆尝鲜,我和苏白娘会敲着桌子催服务员快上肉菜,然后赶在百四到之前风卷残云吃光菜里的肉。

        但是有一次出了意外。
        白娘对羊肉过敏,有一道菜她吃了之后立马筷子都捏不住了。百四接到电话衣服也没来得及换,立刻赶去医院。从那之后她再也不许我和白娘背着她先去餐馆。

        最后书店反倒成了常去的地方。各寻所好,偶尔低声说说读到的趣处。一壶咖啡够待半天。
        常常在华灯初上的时间我们才分开,夜幕里我揣着兜,望着两个女孩子彼此依靠着越走越远的身影。
        我那时候还偶尔去局里大院分给我那套房子住。赶上了那个就跟她们一起走,跟在两步远的距离,看苏白娘偶尔蹦蹦跳跳,百四老是缩在衣服里像个鹌鹑。

        她俩也吵架。而且是常吵架。
        白娘暴脾气,嘴皮子也利索,嘚吧嘚就是一串都不重样。百四虽然惯她的厉害,但是人蔫坏,见缝插针堵进来一句,刺儿的人心里憋屈的慌。
        归根都是石头似的硬,吵起架来凶得很。
        我的房子在她俩隔壁,听她俩吵得凶就从阳台跳过去拦。俩暴火龙一人跳过来给我一巴掌,“臭流氓!上衣穿了再过来!走门!不要命了?!”

        我坚信大老爷们儿光膀子不算耍流氓,所以她俩再吵我还那么过去。挨了三次打之后俩人儿给了我一把钥匙。从此没事就去她们家偷零食吃。
        也负责在她俩过纪念日的时候看电影回来前给家里布置烛光晚餐。

        一般这种夜里她俩是不会睡的,而且会折腾的动静大到我也睡不成。
        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没有声音的电影。手机屏幕亮一整晚,发给方舟的消息始终没有回复。

        后来突然有一天。
        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方舟的电脑故障,再打开资料都没了。被我拿过来帮他录数据。正读条芈妄跑来跟我说你快回去看看,我看百四提着行李箱走了!
        吃这碗饭满世界跑都正常,但是看芈妄亲自过来还那么着急的样子。我只好穿上衣服就赶回去。

        等到发现门反锁的时候才觉得恐怕有点不妙。去到阳台就看见苏白娘坐在她家阳台栏杆上跟温安打电话。
        她打了两个小时,我抽完了一盒烟。然后进屋取出毯子来裹着她一起喝了一夜酒。

        “你不懂,局里不会允许两个组长级这样在一起的。”
        “她已经签了保密协议了,是「石盘计划」。”
        “我以为她会和我一样拒绝的。”
        “我没想和她吵。”
        “她为什么,不明白呢…”

        听声音苏白娘像是没有哭的,但是我看不到她的脸。

        一夜过去,苏白娘还是苏白娘。

        我帮她把屋子收拾好,给她包好手上的伤。
        帮她带七零八碎的一些,不知道她怎么想到的东西给保密基地里目前隶属「银」组的百四。
        百四在那边瘦的厉害,烟瘾也大了许多。我有时候会做饭看她吃一点,陪她喝一点点酒。偶尔她忙不过来,就帮她做一些工作。然后把她写的日记偷偷带给白娘。

        后来。
        白娘把「青」经营的风生水起,百四在「银」一路爬到副组。两个人都没问过,我为什么可以这样两地往来。
        只有芙蕖从我这里把温安的档案提走的时候,他让芈妄先拿着档案袋走,自己回过头来盯着我说过一次。他说,“你好自为之。”

        好自为之。

        我自己选了这条路,的确只能好自为之。

        再后来。
        我从各地赶回白娘身边的时候,她总有形形色色的人绕旁,陪她做我能做的我不能做的事情。
        于是聚少离多。

        慢慢的百四的日记也不再写了。
        我最后一次去保密基地的时候,百四敲着当初苏白娘托我一定带给她的牛奶喝完后洗干净灌了水放在窗台上的玻璃瓶,一遍又一遍的唱着,《白百》。

        再然后我就不能去「银」组了。
        我因泄露S级机密被暂定为叛国罪。

        出逃并不顺利。才刚刚抵达准备好的第一个藏身地点就被芙蕖带人直接抓到。他手里拎着我那天陪完苏白娘后,就再也没找到过的,方舟的电脑。

        鉴于我“情节严重”,芙蕖亲自,单独,负责审问我。这混蛋手段挺折磨人的,只三天我就受不住了。
        苏白娘连着递了五张申请进来探视。我几乎可以想象这个当初永远会把报告推给我和百四的女人,一边写一边咬着牙骂娘的样子。
        如果不是她见面先给我一耳光的话,我大概还可以调侃她是不是爱上了我。不过可以理解——我指认同谋是百四。

        那天苏白娘前所未有的,抽了烟。而且很多。朦胧的雾气里,我一点都看不清她的脸。

        我们第一次以完全功利的角度分析从相识到现在的一切言行。刻薄的话语是最好的剑,我和她在那方小小的天地里竭力厮杀。仿佛世代结仇。
        三十分钟的探视时间,她从怒极一样的连手都在抖到冷静的可怕,那双眼深邃的第一次令我清晰的感觉出了陌生这种情绪。
        临出门的时候她一手按着门框,略略回过身来几近凄艳的笑了,问我:“那天的菜里,到底为什么会有羊肉?”

        我不知道是谁告诉她的,但是这个问题我一辈子都没办法回答。

        后来她通过温安把百四捞出去了。她也只捞得出百四。
        「银」组的组长与我有旧怨。她联手芙蕖直接找到了我当年尚在九处任职时的副手。大概是天意,我亲爱的副手那么恰好的,是温安的未婚夫。他指证我曾为方舟违反纪律,甚至触犯最高等级条款「十三条」。

        上面沉寂多年的老东西终于抓到了我当年退出九处的“真相”,兴奋异常的只花了半天就通过了程序。把我送进了「石盘计划」的实验室。

        不是去做研究。
        是被研究。

        「石盘计划」当年被老黄设计出来,其实是为我量身打造的最后一道保命符。为了这个计划成功后获得的足以令所有人疯狂的利益,局里怎么也不会让我死的。
        只是我没想到这张符会被用的这么早。也没想到脱离一线太久,它在「银」组的手上也发展成了我完全不理解的模式。

        我失去了三个月的记忆。
        身为实验品的三个月。

        我完全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好像只是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睛就是百四伸手扶着我下了手术台。身上不仅没有伤,连一些陈年旧疤也消失了。

        像是换了一副身体。

        然后一个人被放出来。
        一个人。

        甚至离开保密基地的时候来接我的还是芈妄。
        她告诉我,芙蕖借这一次算是立功。被批准脱离,带着温安直接移民海外了。苏白娘也被调到了更高级别的组,以她的权限并不了解更多具体情况。
        我只是沉默着看着留在这里的她。想了很久才对着她笑了笑。然后一个人去了大院。

        我撬开当时我住的那间屋子,然后从阳台跳进白娘和百四的家。
        家具、摆设,一切都没有变化,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我茫然的站了很久,想不明白为什么来。
        转身要离开的时候发现茶几上并排放着两本书。
        我认得。

        我当然认得。
        这是我们一起在书店买的典藏版《家》《春》《秋》。
        《家》一直放在我手边,出逃的时候也被我塞进了行囊。现在也许躺在隔壁我的房间的书架上。《秋》本来应该跟随百四在保密基地,《春》也应该在白娘的身边。
        可是它们都在这里。

        我也在这里。
        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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