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ila14

连绵青山山渐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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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叶】无猜[1]

大过年的,趁比较空,写个小甜饼。初步想法是从小写到大,能写到哪儿算哪儿吧。算是年龄操作,韩文清比叶修大了几个小时。我……尽量努力写。
九十年代的两个小朋友。写的有的事情是我经历过的,也算是想把见到过的好事都写给他俩。不过一些大事件方面吧,我是个金鱼脑,捋不清时间线,就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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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天热,黑的也晚,八九点钟街上都还是热闹的。韩文清侧过身瞟了眼墙上万马奔腾踏着的红字九点半,索然无味的站起身把小电视机关掉,然后带上家门夹着俩水枕下一楼水房去了。七月份正赶上闷热的点,韩文清干脆把脑袋抻到水龙头底下连头发带脸过了一把凉水,把汗冲下去之后甩着水珠给水枕灌水。
说是水枕其实就是两片厚塑料布压严实再印上卡通画,装上水的确是凉凉的枕着很舒服。比寻常布枕头小将近一半,哗哗两下就开始要往出溢。韩文清拧上水管把气塞堵严实了然后按凹进去,转过头来叶修常用那只印着叮当猫的倒是捏在手里拿不准了。
韩文清皱巴着眉毛。
七岁来的男孩子也无所谓什么长没长开,也就是娘胎里带出来那么点奶劲儿将将褪下去而已,倒难为他硬生生叫端出点成人化的举棋不定来。心里闷了会没闷出来个所以然,韩文清踢撒着拖鞋从水房里又出来,站在院子里仰起头往楼上看:叶家的灯是亮着的,但是叶修这小子一点动静没有。

韩文清他爸在省城的保险公司里做职工,具体干什么你让他个孩子讲他也讲不出个一二三。大致琢磨出了自家老爹是负责去查查来要钱的人说的是真话假话,公司能不能给钱。跟侦探似的,十天八个月不着家是常事。韩家妈妈是在楼下信用社里当信贷员的,今儿正赶上值班,晚上不在家里睡。照惯例叶修这会儿该来找他了,这眼瞅着连个人影也不见,韩文清从鼻子里哼出点老气横秋,扭头钻回水房刷牙去了。
刷完牙韩文清拎着牙缸,俩胳膊一边夹着一个沉甸甸的水枕,上楼了。
进门先把俩水枕撂到床上,然后又去厨房柜子里把刷牙用的搪瓷缸在柜子里放好。再拐出来韩文清和床上鼓鼓囊囊的叮当猫脸对脸的大眼瞪小眼起来,谁也看不惯谁。好在很快窗户被轻轻敲打的动静就制止了这场不分输赢的幼稚战争,韩文清一抬头,正对上叶修挤眉弄眼的笑脸。

这栋信用社名下的家属楼大致上是个呈回字形的小院,大门向北,一楼冲街的门脸房西头那间大的就是信用社的办公点。靠东那间小的租给了家卖影碟的,这片的孩子平时有零用钱都好跑这儿租动画片看。这个结构导致临街这半拉楼一楼不光高,对着街道这边的二楼窗口还凸出了一小溜“阳台”。平时挡在广告牌后面,算不上太脏但也不怎么干净,二楼的住户还真没太惦记这小块地的。
现下叶修就蹲在这溜窄窄的小阳台上,八成是顺着自家窗口溜下来的——叶修家住韩文清家正头顶上。
信用社的分配用房不大。大约六十平米,进门直接就是客厅。沙发靠左墙电视柜贴右墙,左手边沙发靠着的墙背后走进去是间小厨房兼杂物间。正北是帘子一拉隔出来张床,这西边挨着厨房是又一进小房间,韩文清平时住这。头顶叶修家也是一样的格局,叶修还乐呵呵的说老韩你看我天天睡你头顶上。

韩文清抬头看见这祖宗,二话不说转身进里屋开窗去了。就见叶修夹着个小布兜哧溜一下顺着窗口钻了进来,拍拍灰然后直接倒在了韩文清床上。大爷似的抻了抻胳膊腿躺平了,一点不客气的捞过来芭蕉叶做的扇子自个儿给自个儿找点凉风,又拧过身问韩文清,你刚干嘛呢,我趴窗口小声喊你你怎么一点声儿都没。

要说叶修其人,正儿八经的是个祸害。
叶家妈妈和韩家妈妈打小就是同学,长大了又一起进的信用社,分别接了家里老人的班,一个做出纳一个做信贷。同一天结婚同一天检查出怀孕,预产期都是挨着的。结果叶修愣是比韩文清多折腾自个妈一天,预热了一宿又一天才不情不愿的离“乡”面世。
虽说这一折腾导致叶修比韩文清小了一天,但是自打会说话他就不乐意管韩文清叫哥。豆丁大的小奶包,不知道从哪儿学的,拽着韩文清衣服袖子像模像样的喊老韩。韩文清他爸那会儿在公司里还被叫成小韩呢,自家儿子倒争气,从奶声奶气的年月起就被揪着喊老韩了。

大坪这地方其实也只算离市区最近的一个县里又比较挨着市区方向的村落,顶多是个小镇,总归是那么个意思。还是得益于不远有片山地被扶持成了个什么国家红叶公园,里头还有个小滑雪场。才使大坪比周围十里八乡的各个聚集地看起来稍微繁荣点,农历十五啊二十啊这些特定的日子里周围一片的人都跑这儿来赶会。
然而这点得益出的繁荣也繁荣的十分有限,整片聚集地说开了其实只有三条东西走向的长街。不过车站信用社警察局学校小诊所的这么往里一塞,也算的上是不管麻雀小不小,五脏是全乎了。
就是在这么屈才的小天地里,咱们叶大爷愣生生的展现出了人天生的经天纬地之才,把凡是他能瞅见的小孩全收拾的服服帖帖的,估摸是夹个发夹就能加冕为王了。及等到了上学的年纪,周边一片的小孩儿全在大坪这学校上学。才读到二年级全校带把的就全跟叶修屁股后面叶哥叶哥的喊起来了。四舍五入一下堂堂叶哥的人格魅力已然征服了十里八乡。

按着那年代的路数,叶修这么个浑小子的长势,要是再不爱学习的话差不多是个到了年纪就要被家里送去当兵的主。偏偏这小子还十分游刃有余的从瞎折腾的精力里分出来一点去惦记天天向上,次次考试和韩文清并肩,哥俩共享年级第一。
也亏的是韩文清不负那么声老韩,甭管在外头叶哥是有多风光,一对上他那张仿佛生下来就肩负见义勇为重任的好人脸,那是大圣爷对上了五指山了。也就韩文清这尊大佛面前他能安生些。有韩文清在他边上,即使家长老师都对叶修的张扬颇有微词,但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没做出什么大的错事。

现下韩文清低头瞅着在他床上打滚之余还要嘟嘟囔囔的叶修,也没吭声,扭身出去外间把灌好的水枕拎进来丢给叶修。又去厨房从小冰箱里把自家用菊花晶冻的冰棍拿出来,俩人并肩坐在床沿上一人一个的嘬。

两千年那会儿的华夏,刚刚经历过了千禧年的躁动,随之而来的是有一种所有东西都蒙着层浅浅的棕黄色的质感。社会普遍投身的质的飞跃在那时候也只是初现端倪,人们新奇于大哥大传呼机和小灵通之间的过渡,着迷于一溜平房中慢慢拔起来的五六层“高楼”。邮递员正是一个吃香的繁忙职业,信用社其实偶尔还是要用到算盘。饭店算是个新奇行当,计划生育抓得依旧蛮紧。
那个年代的夏夜很长,却愈显现出安详式的宁静。在抱着小板凳坐在院子里和街坊邻居一起唠嗑这唯一的夜间娱乐渐渐乏味的时候,差不多也就该回去睡觉。人们安逸于这样从容的生活,且不必寻求藏在夜色里的彼此抚慰。
那时候的夜是懒洋洋的,还不会出现后来年轻人们口中冷寂的透出过分的孤独这种模样。

就是在这样状态里,只有七岁大的两个孩子靠在一起几乎是悠哉的度过着时间,吃冰棍就是眼下一等一的大事——吃慢了要化的。
韩文清也在沉默中福临心至的想明白了叶修今日的反常,他从门后的挂钩上拿了一条毛巾,用暖水壶里的热水泡温乎了然后拧给叶修。叶修擦过了手脸之后进了厨房里,熟门熟路摸出个不锈钢小盆,把俩人吃完了冰露出来的两个模具用水涮干净了又放回冰箱。这一通各弄各的做完,两个少年又一起提溜着牙缸下楼去刷牙。
显然韩文清并不介意一晚上刷两次牙,他依旧刷的认认真真。相比较而言叶修反倒敷衍似的直奔速战速决,在那三两下的捯饬中,叶修不情不愿而又没头没脑的嗯了一声。
大概是韩文清在和叶修交流这方面的确天赋异禀,隔了这么半天才迟来的一声回应突破水和泡沫的重重阻碍,在他这里显示为读档良好。韩文清没费什么力气就理解了叶修嗯这一下子,对应的是他刚刚递毛巾的时候顺嘴问的那句:你爸回来了?

如果说韩文清和叶修的关系介于宿敌与挚友之间,视情况摇摆向针锋相对和如胶似漆这两个选项。那叶修和自个亲爹则是货真价实的有那么点相看两相厌的意思。

叶父其人,学历在那个年代是蛮高的。业务爱好写写书法,再打打太极拳。这两项爱好诡异的混搭既然没使他真如叶修所说像个老头,那么必然此人是有些不寻常的。
事实上叶家爸爸的不寻常在某种意义上和他儿子是有些异曲同工之妙的:因为他目前是个会计。他这个会计也当的不寻常,也许是没有门路的缘故,大学读完之后他回到家乡,拜了一位居然恰巧和自己同一天生日的师傅,然后在师傅的安排下进了政府划分的新开发区里一家挂靠在市财政局名下的酒店。现下已经在酒店的财务部做到经理了。
最令人惊奇的是,在算盘和报表的双重摧残下,叶父硬生生以大毅力自己买书然后自学通过了国家级的汉语言方面十一项考试。这还不是问题的关键,关键是这个考试还没有任何实质性用处,纯粹是他自己考着开心。这导致的结果就是,叶父以二三十年笔墨养出来的文人风骨对儿子那个不着四六的性子十分看不上眼。而在一得阁之外,多年如一日的坚持晨练又使他的太极拳格外虎虎生风。
平心而论叶父的工作是不错的,工资也算中等偏上,偶尔还因采买福利能带着俩孩子出门去远处玩玩。唯一的不便利是从单位到家这段路程还没有全程通车,来回稍有些麻烦。所以虽然他不像韩爸爸那样每次不在家的时间那么久,但也是好几天才能抽出不太忙的当口回家一次的。
而每次相看两相厌的结果就是,太极拳和叶哥的碰撞分外惨烈,且及其容易引发第三次世界大战。

韩文清通过观察鉴定出叶哥大约是在开战之前就先下手为强选择了战略撤退,于是坦然而放心的和叶修前后脚上楼回家。
往常都是谁家家长晚上值班,就在谁家通宵看碟片。韩文清下午的时候就按照惯例去楼下店里租了两张,是叶修上次叨咕要看的僵尸故事。不过叶修明显因为自家首长的突击回营打了个措手不及,一副兴致缺缺的蔫巴样。韩文清索性也不走那个过场了,用凉水打湿了毛巾把床上铺的凉席擦了一遍,以便于等会儿睡觉的时候再凉快些。
谁知道冷不丁的,叶修在背后突然来了句说老韩,咱俩去小房顶睡吧。

小院临街是栋小四层,也不知道设计师出于什么样的天马行空,东西南北四个方向,仨笔都是规规矩矩的四楼,唯有南边那一横是个光明正大的叛徒,叛到只有一层这么坦荡荡。硬生生搞得本来一个完完整整的回字还差个封口呢就戛然而止了。
据说最开始可能是作为食堂设计的,但是办公点太小,开伙不太值当,各回各家就蛮好,最后干脆分成了三户。小平房的房顶铺的也挺好,平时住户们经常过来拉个线晒晒被子,再晒晒豆瓣酱什么的。
夏天天热,有时候也会有人抱着张凉席去楼顶睡。幕天席地看看夜空吹吹小风,反倒是能睡个舒服觉。

俩人平时就常往小楼顶跑,叶修说要去,韩文清也没多话,转身从柜子里拽出来两张毯子,然后就去门后拿家门钥匙了。关上灯锁了门出来,叶修把小布兜挂到脖子上,单手夹着俩水枕,腾出一只手来伸手就要去接一张毯子过来。
这毛毯还是韩家爹妈结婚的时候叶妈妈送的添妆,省吃俭用小半年买的进口货,质量特别好。所以拎在手里也是真的沉甸甸的,相当够份量。
韩文清手一格把人挡开了不说,反倒还把水枕接了过来,一甩头示意叶修先翻过去。

家属楼西侧是两户脸对脸的封闭式楼体,东面一排和正北侧都是一户单排,屋门冲着院子。一溜一米来高的铁制扶手防护着,从东面走廊的尽头翻过去就能正好落在小屋顶上。
韩文清让了,叶修也不矫情。反手按着扶手把身体支撑起来,手腕一拧带着整个人侧过去,轻飘飘的就翻过了栏杆。落地站稳了才转过身去接东西。
小房顶四围一圈小台阶,就显得平面略微内凹,比楼层还低一点。韩文清趴着身把东西递给叶修接着,然后跟着翻了过来。
俩人又从挨着西楼侧墙体的砖堆里把压着的大塑料布抽出来摊开,先把一张毯子垫好铺上,然后把水枕一放,一起盖着另一张躺下了。毯子很大,几乎是要对折之后才能不蹭到地面,反正也不冷,两人干脆缩在两层之间。
韩文清把叶修赶到里侧去睡,估摸了一下大概也快十一点了,背着手把毯子边缘又收回来一部分用身体压严实了,省得半夜降温漏风进来感冒。回过头却瞅见叶修俨然一副没什么睡意的样子,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所谓小大人实际上总是有一种别扭的意味。还未完全长开的五官盛放着超出年龄的情绪,明明是极为郑重的姿态,却无端的展现出几分喜感。
韩文清毕竟是自认大了叶修一天,再加上长辈们日复一日的重复着他比叶修稳重的说法,当下回想了一番叶修今夜的明显反常——两人共处时虽然绝对算不上多话,却也实在不至于沉默如今夜。韩文清近乎是端出了自己也只是一知半解的“宽容”,在毯子的遮掩下大大方方的挪过去了些,手掌在叶修额头碰了碰,低声问他,你怎么了?

叶修今夜是真的兴致不高,韩文清这么跟测他发烧没似的伸手摸他额头他也懒得拍开。反倒是借着对方手掌的遮盖半耷拉着眼,话头在肚子里翻滚来翻滚去,居然让这位天都敢去捅一捅的主生生咂摸出了点苦涩的劲。
口腔回忆起了以前吃鱼的时候不小心咬破了没择出去的鱼胆时那一股天翻地覆,连带着声音都涩的发慌。

七八岁的孩子,什么才算是大事呢?新闻联播里说的是听不懂也不关心的人和事,动画片里讲的是人类想象中永远去不到的地方的瑰丽风彩。手里摸过的最大的钱是母亲用纸包好预备向学校交的练习册费用,父亲出一趟远门回来口袋里装着的车票可以新奇一整个月。
叶修从生下来起,睁开眼睛见到的第一个人是躺在隔壁小床上的韩文清。叶妈妈生他的时候被折腾得狠了,奶水不足,叶修还跟自己这位异父异母的“亲哥”共享过有限的母乳资源。
先于学会爬,他和韩文清无师自通了互相啃对方伸过来的脚丫子。走还走不稳,俩人已能通力协作搞开奶粉罐子一人一把吃的开心。桑椹树是一起上的,连被果汁染红的指头尖和嘴唇都鲜艳的如出一辙。马奶酒是对脸抿的,背着宴席上的家长们两个孩子头靠头睡得昏天黑地。
叶修一度是不屑于电视剧中的结拜桥段的,在他想来,如果真是有前世的说法,搞不好他和韩文清是一条魂魄拆出来投的两个胎。最次上辈子也该是个亲生兄弟。

小孩子的天就那么大,彼此已经慷慨的分了给对方一大半,连带着满天星辰也应该是这么全全乎乎的,才闪的好看。
这个年纪你跟他说要和半拉天决裂开,和天塌了又有什么区别呢?

“我爸想让我去市里读书,听我妈那个意思是要把我户口转去市里别人家。咱这儿通车又不方便,以后除了放长假可能都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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